葬罢曹性,天色已渐黑,二人拜辞貂蝉下山,走到远处,又回头望了一眼黑风寨,唏嘘不已。挥一挥衣袖,作别西天的云彩。

 

“我们现在去哪?”

 

“三娘平常都在东吴娘家游玩,我要去东吴找她,了却曹性前辈的嘱托。你跟不跟我去?”

 

“好啊,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干。”

 

看看天色已晚,二人想找个吃饭歇脚的地方,走着走着,路过一口桥。

 

桥上坐着个黑衣老汉,伛偻着腰,半闭着眼睛,由于天太黑,看不清面目。

 

二人也未在意,径自从他身前走过。

 

忽听“啪!”的一声,一直鞋掉在刘禅面前。

 

“哎呦!小兄弟,我鞋掉了,你帮我捡起来。”

 

刘禅一愣,心想他可能行动不便,就帮他捡了起来。

 

“帮我穿上吧。”

 

刘禅尚未说话,妹妹先火了:“哪里来的鸟人,禅禅揍他!”

 

“别打我别打我!老骨头一把,可经不起折腾呐。”老汉连连摇手。

 

“没关系,这位前辈可能是行动不便。”

 

说着,刘禅俯下身替他穿上了鞋子。

 

“咻!”老汉一抖脚,又把鞋子踢了出来。

 

“你……”

 

“不好意思,抖了一下,再帮我穿上吧。”

 

妹妹大怒,扬起手掌,照脸就要打下去。

 

刘禅赶忙拦住,把她拉到一边:道:“不得了了。”

 

“不得了什么?”

 

“你没有听过张良捡鞋子的故事吗?我们怕是遇到高人了。”刘禅轻声道。

 

“别逗了,衣服穿得破破烂烂的,脸像打了马赛克一样,能是什么高人?”

 

“人不可貌相,以前我父亲有个姓庞的谋士,脸也像打了马赛克一样,可是他跟诸葛亮一样聪明。张良捡了一次鞋,就得了一本太公兵法,他要我捡两次鞋,恐怕要给我更了不得的东西。”

 

于是刘禅神色恭敬地捡起鞋,再度替那人穿上。

 

“啪!”鞋子又踢了出来。

 

“哎呀,我这老寒腿,总是抽抽,你再帮我穿上吧。”

 

“什,什么……”刘禅大吃一惊,肃然起敬,暗想:“他居然让我捡三次鞋,难道他要送给我的东西比《太公兵法》还要好上三倍吗?”不禁脸色一变,神态间更为恭敬。

 

刘禅俯伏着捧起鞋子,双手毕恭毕敬地替老汉穿上。

 

老汉一手捻须望着刘禅,微微点头,终于站起身来——

 

刘禅一凛,知道他要赠东西了,忙毕恭毕敬地弯腰垂手而立,心中扑扑直跳。

 

“时候不早了,老汉我该回家了。”说罢,老汉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夜色中。

 

剩下两人在桥上,一阵清风吹过,心旷神怡。

 

“……原来他真的是腿有毛病。”

 

“这下乐了吧?高人呢?哈哈哈。”妹妹在旁嘲笑。

 

突然,那老汉去而复返。
“孺子可教,孺子可教。”

 

“捡一次鞋,不过是心肠善良,捡三次鞋,却是忍人所不能忍,这是成大事者所为。孺子可教,孺子可教。”那人朗声笑着,“你过来——”

 

老汉把头凑过来,终于看清了他的面目。
“我这里有本秘籍,你收下,用心研习,将来可为王者师。”

 

“这是……”

 

“年轻人,后会有期!”老汉不待他说话,哈哈大笑,扬长而去。

 

剩下两人在桥上,一阵清风吹过,心旷神怡。

 

“隐士风范,这是真的高人啊!”刘禅望着老汉远去的背影,慨然长叹。

 

“快看看是什么书。”

 

刘禅迫不及待地借着月色捧起手中的书。

 

“如来神掌……”

 

“没有听说过啊……”

 

刘禅用激动的双手,翻开第一页。

 

“怎么什么都没有?”

 

“这你就不懂了。高深的武功秘籍往往在第一页留空白,以示对前人的敬意。”

 

“不信你看——”刘禅说着翻开第二页。

 

“…………”

 

“那个……留两页空白也是有的。”

 

一直翻到最后一页,一个字都没有看到。

 

“……………”刘禅合上书。一阵清风吹过桥上,心旷神怡。

 

“这又是什么意思?”

 

“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……”

 

刘禅合上书,重新打开。

 

“不可能,这位前辈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把书交给我,一定有什么意……”

 

“…………”

 

“怎么了?”

 

“我钱包不见了…………”

 

刘禅一顿足:“妹妹,我们追!”

 

“追你个头啊!能让你追上还叫小偷?”

 

“他老寒腿,跑不快。”

 

“你……你是真蠢还是装傻?”

 

刘禅一怔,这才恍然:“原来他连这个也是骗我的……唉,我就是太善良了,一直不相信这个世上有贼。”

 

“废话,你在皇宫长大,谁敢偷你东西。”

 

“那……那现在怎么办?你身上有银子吗?”

 

“没有,我穷光蛋。”

 

“肚子好饿,没办法,只能去吃霸王餐了。”

 

“霸,霸王餐是什么?”

 

“咱们衣服穿得都还可以,小二不会看出我们没钱的。呆会进了客栈你只管叫菜,吃完就走,谁拦打谁,记住没有?”

 

“啊?这不太好吧……”

 

“那我只能把你送交官府,拿点赏银……”

 

“好,我们去吃霸王餐。”

 

“乖!”

 

两人又行了片刻,终于见到一家小酒肆。

 

“你腿怎么在抖?”

 

“第一次吃霸王餐,有点小紧张。”

 

“真没出息。”

 

“二位请进,吃点什么?”

 

“老板,来两份霸王餐。”

 

“…………”

 

“…………”

 

“你个笨蛋……只能换一家了……”

 

“不好意思啊老板……告,告辞了……”

 

“不不,二位请留步,已经有人替你们付钱了。”

 

两人齐齐一怔:“谁?”

 

“我。”却见一人坐在最角落的桌前,手摇折扇,桌上排满山珍海味,酒肉飘香。

 

“是你!你不是刚才那个小偷吗!”

 

“快把钱还回来!”

 

“你们的钱?哈哈,这不都在这里吗?”那人指指满桌的菜肴笑道。

 

“你……禅禅,揍他!”

 

“嘿嘿,小姑娘别生气。我是来送东西给你们的,这点小钱,不过是报酬罢了。”

 

“呸!那本如来神掌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嘛。”

 

“那是开开玩笑。真正要给的我还没拿出来呢。”

 

“妹妹,不必跟这市井无赖纠缠,被偷的钱就当是掉了,我们走。”

 

“哎哎别走啊,那可是我千辛万苦偷出来的东西,你真的不要?”

 

“我虽落魄,也不想与小偷小摸之辈打交道,更不可能收受赃物,告辞。”刘禅不愿多说,拉起妹妹就走。

 

“你确定?”那人张开手掌,把玩着手上的东西。

 

刘禅大吃一惊:“这!这不是……”

 

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

 

“嘻嘻,这位不是早知道了吗?我是市井无赖,小偷小摸之辈呀。”

 

“这……在下有眼不识泰山,敢问前辈名号?”

 

那人“啪”地合上折扇,笑着凑近脸来:“盗圣蒋干。”

 

掌柜一听见“盗圣蒋干”四字,刹那间脸色大变。

 

原本热闹喧哗的小酒肆

 

一听见“盗圣蒋干”四字,刹那间人去楼空。

 

酒肆外熙熙攘攘的大街

 

一听见“盗圣蒋干”四字,刹那间空旷无比。

 

“前前前辈……为什么这两颗珠子会在你的手里?”

 

蒋干轻摇折扇:“我本在蜀地游玩,偶然间看到了你,我便偷偷跟着你,从你被黄月英所骗而入狱,到长安寻貂蝉,我全都看在眼里。”

 

“你一直跟踪我们?为什么我们没有察觉?”

 

蒋干哈哈大笑:“若连你们都能发觉,我还叫什么盗圣?孩子,我一路看你行事,忠厚善良,深合我意,因此我便略施援手,盗来了这两颗珠子,和——”

 

蒋干说着,又从怀里掏出一柄剑。
“和这个。”

 

“青釭剑!”刘禅大喜过望,“这……这些东西极为重要,想必黄月英看管甚严,前辈是怎么偷到的?”

 

那种程度的看管,对我来说就是空气。我可是曾偷到过号称天下最难偷的三件东西之一,周瑜的书啊。”

 

刘禅大喜过望,“天下最难偷的三件东西?另外两件是什么?”

 

“这个……这个你就不用管了。”

 

刘禅也不再多问,道:“这两颗珠子和这把剑对我极为重要,能否请前辈赐还?”

 

“这些东西对我本来就没用,我是瞧你心地善良,甚合我意,因此偷了来还给你的。不过也不能就这么给你,有点条件。”

 

“前辈请讲,在下刀山火海,在所不辞!”

 

“很简单,我这两天手头紧,昨晚偷你的那袋钱,只要你不予追究,就拿来付了这顿饭钱如何?”

 

“原来是这点小事。那袋钱虽然不少,但比起这珠子和这剑来,又算得了什么?”

 

蒋干笑道:“公子果然豪爽。掌柜——结账!”

 

“好嘞——”

 

蒋干伸手去掏钱袋,突然僵住了。

 

“怎么了前辈?我钱袋里的钱应该够了吧?”

 

“不,钱袋……钱袋被偷了!”

 

“啊,你不是盗圣吗?”

 

蒋干哼了一声,双手抱胸,冷冷道:“胡兄,是你对不对?别躲了。”

 

只听一人哈哈大笑,从房梁上跳下:“你怎么知道是我?”

 

“哼,蒋某的东西,天下除了你还有谁能偷得?”

 

“这位前辈又是谁?”

 

“老夫空手神偷,胡车儿。”

 

蒋干笑道:“果然还是我的名头比较响,你看你报出名字,都没几个客人跑掉。”

 

胡车儿微微一笑:“你确定没人跑掉?”

 

三人推窗一看,只见偌大的一座城镇,听见“胡车儿”三字——

 

刹那间荒无人烟。

 

蒋干叹了口气:“唉,胡兄,为何我到哪里,你就跟到哪里,执意要跟我争个高低呢?”

 

“我就是不服你的‘盗圣’之名,天下最难偷的三样东西,你偷到排行第三的周瑜之书,我却偷到排行第二的典韦之戟,你说我俩谁厉害?”

 

“我真是服了你了,这又有什么好争的呢?我看你的空手神偷名号也很帅呀。”

 

“少废话,今天能从你盗圣手里偷到钱,真是大快人心。掌柜,他们这顿我请了!”胡车儿这么说,显是要羞臊蒋干。

 

“好嘞!一共是二两四文钱——”

 

胡车儿伸手入怀,却迟迟没有拿出来,脸上表情阵红阵白。

 

“怎么啦?掏钱呀!你不是刚从我手里偷了去吗?”

 

“你你,你什么时候偷回去的!”

 

蒋干微微冷笑,伸手把钱袋放在桌上。

 

“能让你察觉,我就不叫盗圣了。”

 

刘禅看见钱袋上的字,喜道:“我的钱袋!”

 

蒋干冲胡车儿得意地一笑:“老虎不发威,你当我是病猫。”伸手解开钱袋。

 

钱袋解开,里面却空空如也。

 

“什么?!”

 

“哈哈哈哈哈,你在找这个吗?”胡车儿一摊手。

 

只见胡车儿手掌中赫然躺着数锭银子和几枚铜钱。

 

刘禅喜出望外:“我的钱!”

 

蒋干额头冒出了冷汗:“你,你什么时候把钱袋掏空的?”

 

“就在你从我手里偷回钱袋的瞬间!”胡车儿哈哈一笑:“你以为我真的没察觉吗?我装得像吧?”

 

胡车儿满意地看着蒋干惊愕的目光:“掌柜,这钱拿去吧。”

 

掌柜迟疑道:“大爷……”

 

“噢,不用找了。”

 

“不是,这银子……好像是假的。”掌柜掂了掂银子的分量道。

 

“你说什么?!”

 

掌柜又掂了掂银子,去过一把刀,连劈了五六刀才劈开,众人一看,银子竟是空心的。

 

“在我从你手里偷回钱袋的瞬间,我早已察觉你察觉了我,并且把钱袋掏空了,所以我就在那一瞬间,把这银子的内胎掏空了。你服不服?”

 

“这……这怎么可能……”胡车儿咋舌良久,怒道:“你肯定耍赖!”

 

“我说胡兄啊,名声不过是身外之物,你又何必非要争个高低呢?如今天下干这行的除了我,你还不是第一把手?”

 

“不行,我一定要与你见个高下。咱们来比一场大的,谁赢了,谁就是真正的盗圣!”

 

“再比最后一场,以后永远不再纠缠?”

 

“最后一场!”

 

“好,说吧,比什么?”

 

“天下最难偷的三件东西,周瑜之书你拿了,典韦之戟我拿了,就剩下一件了。”

 

蒋干脸色一变,声音微微颤抖:“你……你是说……”

 

胡车儿虽然是提出者,但他的声音也在颤抖:“不错,就就就是那个最恐怖的……”

 

“那个让所有盗贼都有去无回的……”

 

“杨松之财!”

 

两人口中吐出这四个字,突然齐齐昏死过去。

 

刘禅看大吃一惊:“两位前辈,你们怎么了!”慌忙掐二人的人中,又倒了两碗水泼在他们脸上。

 

过了好一会儿,两人终于悠悠醒转。

 

“杨松之财是什么,为什么你们一说起它,就昏过去了?”

 

听见刘禅说“杨松之财”,二人再次昏死过去。

 

好在这回比较短暂,二人又自然苏醒。

 

“那个就是最难偷的三件东西之首,传闻杨松嗜财如命,家中防卫森严,每一个去他家偷盗的小偷都死于非命,现在干这行的,连提都不敢提起他。”

 

勉强说完这段话,胡车儿又吓昏过去,蒋干接上道:“杨松其人贪财无厌,除了钱以外的东西他统统不在乎,曾经两次收了贿赂而出卖主公。天下之大,从未有一个小偷成功从他府里拿出一文钱来过。”

 

过了片刻,胡车儿醒过来:“蒋干,你比是不比?”

 

蒋干叹道:“胡兄,为了一点虚名,何苦拿性命开玩笑?”

 

“少废话,你不肯比,那便是输了!”

 

蒋干受他一激,叫道:“好,比就比!比我们谁能偷到这天下最难偷的杨松之财!”

 

“现在就出发!”

 

“现在就出发!”

 

“前辈,你们要去哪?”

 

蒋干把青釭剑和两颗凤珠交还给他:“孩子,我们就此别过。此行凶险万分,若我侥幸生还,再来和你痛饮三杯!”说着把银子的内胎放在桌上,与胡车儿扬长出门。

 

刘禅依依不舍地跟出门,蒋干回过头,留给他一个孤独而寂寥的背影:
“孩子,你记住。力量越大,你的责任就越大。”

 

刘禅回到酒肆中,叹道:“不惜生命追逐梦想,真乃我辈楷模。”

 

“楷模你个头,两个神经病。”

 

“不要这么说嘛,多亏蒋干前辈,这珠子和剑才失而复得。”

 

“我们现在去哪?”

 

“还是去东吴找我三娘,了却曹性前辈的嘱托,再做打算。”

 

“好,掌柜,结账。”妹妹把银子内胎丢给掌柜。

 

掌柜摸了摸银子,道:“这……这不是银子内胎呀。”

 

“什么?!”

 

“这明明是石头啊。”

 

二人不敢相信地接过来仔细一看,果然是石头。

 

“石头背面有字!”

 

刘禅翻过石头,只见上面刻了一行小字,他一字字念道:“蒋,干,这,个,傻,子,还,以,为,赢,了,我,其,实,在,他,掏,空,内,胎,的,那,一,瞬,间,我,已,经,把,内,胎,掉,包,成,了,石,头。”

 

“…………”
收起石头,二人泪流满面。

 

“那这钱……”

 

“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……”

 

“霸王餐!谁拦我们打谁!”

 

“你怎么还在流血!”

 

“没办法,不敢拔啊,都流了一路了,真尼玛疼啊。”

 

“大爷饶命,大爷饶命!这钱我不要了!”

 

“识相就好,妹妹你先走。”刘禅待妹妹走出去,便拾起衣服,一边流血一边跟出了门。

 

二人吃着霸王餐一路前行,终于进了东吴地界。这一日走在一片树林中。

 

忽听林中一人叫道:“哇,好像有两只野猪!”紧跟着羽箭破空之声,一支箭向刘禅狂飙怒射而来。

 

刘禅猝不及防,左臂上又中了一箭,鲜血狂涌,怒问:“什么人!”

 

那人奇道:“咦,不是野猪?”走出树林来看。刘禅正要发火,定睛一看来人,又惊又喜,道:“娘!”

本集完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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